司芃已躺在他的大腿上，仰面静静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还爱阿婆？”
“嗯。他对你阿婆是有感情的，三房太太中对她的愧疚明显也是最多的，否则他不会对你这么上心，上心到被陈洁欺骗的地步，更不会拖着这副垂老的身躯回来。只不过感情的纯度，达不到你阿婆要求的度。同样，你爸爸也是。”
司芃的视线越过凌彦齐，越过院墙，直视这茫茫的黑夜。郭义谦不理会她的愤怒和控诉，扶着树慢慢蹲下去的样子让她难过。为什么不能早点来，为什么不能早点放下那张无用的面子？让阿婆走得舒坦点？
“看开一点，司芃。人都是这样的家伙。人心里，没有恐惧就没有勇气，没有自私贪婪就没有无私忘我。你自己说过的，不能只想要好的一面，就要坏的那面滚蛋。别拿你阿婆和妈妈的品性去要求别人，这世上很多人做不到。”
司芃抬起头摸他这张俊俏的脸：“你有优点的，长得好还嘴甜，可以让我不计较坏的那面，他有什么优点？”
“你外公？有钱啊。全世界最有钱的老头之一。”
“我不要他的钱也很有钱。”
凌彦齐刮她鼻子：“知道你是个小富婆。”他仰头看，浓云过去，树梢间那轮明月顿时便亮了。不到八点，院子里大半的景物都裹在清冷柔和的光辉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司芃问。
“我答应过你，你有什么心愿，我会帮你完成。”凌彦齐轻轻抚摸司芃的眉眼，她脸颊上的疤还未完全消掉，额上又有了新的伤，“如果她们不走，一直葬在这棵树下，等同于葬在你心里。我只想让你心无牵挂地离开这里。”
“心无牵挂？你只不过是想让我心里全是你。”
“那又怎样？”
司芃双手在凌彦齐的颈后交叉，突然地往下一带，凌彦齐上半身全伏在她身上，两人嘴唇碰在一起，就没再分开。
此时郭义谦已在二楼主卧的窗前，热吻的这一幕正好落入他眼中。哼哼，两个兔崽子，他心里暗骂。耳边传来轻微的叩门声，回头去望，竟是彭光辉。“有事吗？”
“希望你不要责怪小花。”彭光辉站在门口说，“如果当年我没有一味地偏袒和保护我另一个女儿，而是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大家尽全力找她，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另一个女儿？”郭义谦失笑。陈洁坠楼的十几秒视频，他也看过。活到他这个年纪，面对年轻生命的消逝，多少有点感慨。更何况这个女孩在他面前扮了好几年的乖孙女，他也是投入过感情的。
他审视彭光辉几秒。老实说，在院子里要不是彭光辉先开的口，郭义谦认不出他来。他非但没了年轻时的那股锐气，好像还被这起经年累月的事故打击成一个寡淡无趣的老人。也是，谁施加的伤害，都不如至亲施加的痛苦。那对母女，旁人还可以说一句蛇蝎妇人，他又如何说得出口。
“算啦。我会把她领回去，好好教的。”
“还有谢谢你入股曼达。”
“我只是不想我女儿的一番心血白白浪费。”
到这会，卢奶奶才把晚餐准备好，和徐瑞德端餐盘上来。因为郭义谦霸占了临时属于彭光辉的房间，彭光辉只好在小客厅里用餐。卢奶奶将另一份端进主卧房间：“老爷。”
“阿琼，你都退休了，还要这么麻烦你。”
“不麻烦。希望你不要生小芃的气。”
“生她气？我这把年纪了，还跟她一般见识？这小混蛋欠管教。”
卢奶奶看出来了，老爷的气是真消了，消得还挺快。以前只有郭柏宥有这本事，让他前一分钟气得牙痒痒，后一分钟又担心他在继母那里讨不到好。
“以后有时间慢慢管啦，她本性很好，重情重义，像秀妹。”
香煎鳕鱼、菜脯煎蛋、春菜煲，一样样放在窗前的桌上。卢奶奶说：“时间来不及，只能做点简单的。”
郭义谦费了老大的劲，才夹起一块鸡蛋。除了刚从医院回来的那几天之外，他宁可吃得很慢，也要亲力亲为，护士只能站一边辅助他。他不想把自己当成一个废人，连饭都要别人喂。也不是舍不得死。以前只想着儿孙满堂，家族繁衍昌盛，现在才觉得子孙生得太多，没几个省心的。不到闭眼的那天，责任不算完。
他再往窗外瞅一眼，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这两个人还黏在一处不分开。
他突然想到年轻时的自己：无法无天的混账样子，倒是很像他。当年为了秀儿，怎么跟爹娘，还有祖父吵的，她今天原样还回来。报应。
卢奶奶笑眯眯收拾起餐盘要离去。
“等下，阿琼，”郭义谦问道，“你照顾凌彦齐十年，他脾性怎样？”
“阿齐稳重是欠缺点，但是人是很温柔的。”
“温柔？人一旦进了温柔乡，好难出得来。这半年，这两人就这样住在这里？”
卢奶奶也往窗下一望：“年轻人行事，多少有点荒唐，但感情还是挺好的。之前我那侄女来过一次，棒打鸳鸯，也没有打散。”
徐瑞德进来：“老爷，彦齐说在旁边的酒店订了套房，……。”
“不过去，要底下这两个小的快点滚蛋。”
凌彦齐牵着司芃跑上来，看到坐在小客厅里看报的彭光辉：“爸，我送你去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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