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恶力求见。”
“让他进来。”
是夜，庄梦羽在卧房里看她的账本儿，薛无涯就在书房里处理他自己的事情。
公孙玉来了信, 说是使节队伍已经正式从北凉出发，大约能在开春之际到达京城, 让薛无涯早些做好准备——这次使节们是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薛无涯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他在关外打得北凉人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偏生就在只缺那最后一击的时候皇帝召了他回京, 这等于大梁向北凉宣布说：比起你们来, 我们更怕朱衣侯造反。
薛无涯这一走, 北凉人的小尾巴可不是得翘~起来了么？他们知道大梁不想灭北凉，现在灭了北凉也对大梁没有好处。毕竟管理疆土是需要时间、精力、钱还有人才的。
所以北凉非常聪明地与自己身后的关外番邦合作，他们这一联手等于大梁就算攻下了北凉，也立刻就会被其他诸如大食、楼兰等等的番邦大国给打回自己原本的地界上。不仅如此，一旦大梁真的攻下了北凉, 作为北凉盟国的番邦大国也有了帮北凉“复国”这样的出兵理由。
到时候大梁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恐怕还没能在北凉站稳脚步，就得直面番邦大军。番邦又哪里是只吞了北凉的土地就能满足的？那些觊觎中原肥沃土地、大量人口的番邦野狼当然是能烧杀劫掠到哪里就烧杀劫掠到哪里。真到了那种地步, 大梁也距离亡国不远了。
公孙玉还不至于傻到真的去捅马蜂窝。所以哪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仇敌北凉又苟延残喘下来, 公孙玉也只能憋着忍着，顶多在给薛无涯的书信里狠狠咒骂皇帝的昏庸、朝廷的无能以及高门士族的自私。
薛无涯收好公孙玉的来信, 正好恶力也进入了书房。
恶力见了薛无涯, 稽首便拜。
“恶力多谢国公给我这个机会。”
薛无涯略略勾唇：“这机会是你自己挣来的, 我什么都没做。”
“不, 国公大恩大德，恶力永生难报。”
恶力说着朝着薛无涯“呯呯”磕了三记响头：“恶力总算是能报父母兄长还有姐姐之仇。”
见满脸疤痕的恶力湿~润了清隽的眼角，薛无涯这才起身对着他虚扶一把，让他从地上起来。
恶力……也就是自毁容貌的智善一家的事情早在智善向他投诚的时候就已经对他全盘托出，事后他也让趁风和破浪去核实了事情的真伪。结果自然是智善所说的都是真的。
智善原本姓姚，是京中一户平民人家的儿子。他父母都是普通的京城百姓，平日里做些卖花卖竹篓之类的小买卖来营生。
智善还有一个阿兄和一个阿姐。阿兄与阿姐都比智善要大上几岁，皆是小小年纪就跟着阿爷阿母在外卖花卖竹篓。
有一日智善的阿姐去卖早上刚折的桃花枝，正巧遇上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女孩儿“偷溜”出来玩儿。小女孩儿虽然换了一身平民服饰，但脖子上的长命锁、脚下的小绣鞋乃至头上的簪子都是非大户人家用不起的物什。
智善的阿姐因为念着生病卧床的阿母，就问这富贵的小女孩儿要不要买一枝桃花。小女孩儿出手阔绰，随便丢了一锭银子给智善的阿姐就要去拿桃花。
然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小女孩儿拿起桃花枝的时候竟像是被桃花枝给刺到了手指。顿时小女孩儿大哭出声，引得周围原本扮作常人的护卫纷纷现身。
“刺客！给我杀了这刺客！”
在小女孩儿的呼喊声中，护卫们纷纷朝着智善那被吓懵了的阿姐亮出了兵刃。智善的阿爷担心女儿年纪小被人欺负，一向都是在离女儿不远的地方卖竹篓。见状连忙冲出去护住女儿。
这一护，智善的阿爷和阿姐都变成了千块万块。而那个小女孩儿……平阳公主早就已经笑嘻嘻的了，哪里还有半点儿被戳了手指的疼痛表情？
与阿兄一起摸了鱼回来的智善不敢相信自己出门时还好好的阿爷与阿姐就这么没了。哪怕阿兄叮嘱他在家好好照顾阿母，别跟着他出门，他还是跟着阿兄去了街市。
于是他看见了只剩一地血迹的阿爷与阿姐。也听见了周边小贩的窃窃私语。
“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呀！居然这么心狠手辣！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歹毒！”
“嘘——！！你可闭嘴吧！那哪里是什么官家小姐！分明是宫里的公主！你没看见护送着她回去的那些人腰上的腰牌吗！？那是皇城~的腰牌！敢议论公主，你真是不怕死了！”
“就、就算是公主……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杀人呀……”
“你没听见么？那公主喊了‘杀刺客’的！”
“刺客……姚家的闺女哪里能是什么刺客呢？她卖的花枝从来都是修过的呀，哪里能扎了手！”
“嗨，这你就别说了。刚才我听见那小女娃儿……公主说‘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居然敢比我这金枝玉叶还漂亮！’”
“嘶————”
几个小贩个个都是倒抽一口冷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谁也不敢继续说这年纪小小却歹毒无比的公主的坏话，只能道：“唉……都是姚家这闺女儿运气太差，千不该万不该遇见公主。”
“我看呐，这不是姚家的闺女儿运气差，是因为她太贪财。她要是不贪财不去拦这贵人的路，能碍了这贵人的眼么？她要是不碍这贵人的眼，贵人又怎么会命人杀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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