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风一双碧眼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的身份。
“千昭公主”的来历太传奇，北凉人多少都听说了大梁皇帝认下个混血女儿的事情。正巧使节团里有关外使节见过百华姬本人, 这会再见趁风, 居然失态地撞翻了酒盏。
百华姬是关外第一美人, 其名之盛不要说大梁和北凉无女子能级，就是时间往前再推五十年，范围扩大到关外都没有女子能在美丽一事上与她齐名。
趁风肖似其母，亦是美貌惊人。哪怕他的声线没有寻常少女那种黄莺出谷的甜美, 略微低沉还带一点嘶哑，众人也为他的声貌所颠倒。
要庄梦羽说, 趁风也是运气好。他那被烫伤的声带好了之后居然没有变得很难听，而是成了一把烟嗓。
这年头还没有规模种植烟叶的地方, 也没有吸烟的人和抽的烟。天生的烟嗓又非常少见。趁风原本的声音是干净的少年音, 这会儿低沉沙哑倒多了几分超越年龄的神秘与旖旎。
一眼看见几上那些金杯玉盏，趁风就嫌弃地皱了眉：“今日这宴会是谁准备的？为何如此庸俗？简直不成体统。”
这也是使节团和兀禄的心里话, 只不过这种心里话没人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罢了。这会儿趁风正大光明地嫌弃备宴的人, 倒是把大梁和皇家从审美庸俗上摘了出来——庸俗的只是这个准备宴会的人。
“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金盘金杯是七皇子拿来的，为的就是和太子拿来玉盏玉壶比一比。可惜正正得负，只用金盘或是只用玉盏都能显出对贵宾的重视，两者混用倒是落了下品。
太子自恃身份不会和千昭一个“女儿家”较劲, 七皇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好不容易才从太子手里抢来一半儿的干活权利，要说这国宴不成功是因为准备的不好，那就等于要他背起码一半的责任了。七皇子自然是不愿意背有损邦交这种锅的, 更别说这会儿挑他刺的是千昭这个杂~种。
“千昭只是在说实话。”
趁风才不管七皇子和太子什么脸色, 挥挥手就让宫女们去收拾那近些个金盘金杯。宫女们怯生生地去看皇帝, 见皇帝笑着颔首，这才敢动作。
七皇子还想说话，一张嘴就被四皇子塞了块儿点心进嘴里。
“七弟，这点心好吃，你尝尝。”
四皇子是聪明人，一见趁风就知道这个“皇妹”是有备而来。他倒是想看看“皇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嫌弃完了食器，趁风又开始嫌弃雅乐：“今天来的都是重要的客人，怎么还听这些个让人昏昏欲睡的曲子？”说罢趁风还真打了个大大地呵欠。
“那昭儿想听什么？”
皇帝已经稍微猜到自己的女儿这是想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千昭下一刻就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朝韶华公夫人道：“夫人，千昭把您带来给我解闷的乐人叫到这里来演奏，可好？”
“这——”
庄梦羽故作迟疑：“那都是臣妇私底下捣鼓着玩儿的东西，上不了台面，怎么能污了陛下与诸位重臣的耳朵？”
“千昭可不觉得自己被污了耳朵。”
趁风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拍了拍手就唤来宫人，要宫人到自己的宫里找乐人来。他像是我行我素惯了，完全没有顾虑他人的意思。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德顺刚刚才命小太监们把马拉了下去，这会儿刚回来又听见趁风的差遣。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啊！”
德顺推了一把身边还愣着的小太监。他看得分明：陛下是乐见千昭公主来这么一出的。而陛下的意思对他们这些下人而言就是全部，他们不需要思考对不对、好不好，会不会得罪皇子大臣，只需要照陛下的意思来行~事就对了。
小太监们跑得飞快，将趁风留在他宫中的乐人尽数请来之后就留在御花园外找个角落擦汗休息。
“唉，这千昭公主平时也不是这么有主意的人呀。怎么忽然就……”
换作是其他的皇室子弟，小太监们是不敢嚼舌根的。然而太子等人只要不在皇帝面前就会蔑称趁风是“杂~种”。上行下效，皇子们张口闭口都是“杂~种”，听多了这种话，下面的宫女太监也就对趁风少了七分恭敬，多了三分鄙夷和不屑。
要不是皇帝喜欢趁风这个“女儿”，趁风在皇帝面前说话还算有些份量，只怕趁风那一宫的银钱和饮食都会被人克扣。
“这你都不懂呀？”
另一个小太监给了同伴一拐，阴阳怪气地笑着朝御花园里努了努嘴。
“今天来的人都有什么人呀？”
胃上挨了一下的小太监捂着胃“哎唷！”两声，脸上顿显促狭：“你是说——”
旁边的小太监也懂了，于是这一群小太监都用“你懂的你懂的”、“我懂的我懂的”的猥琐笑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千昭公主这样的公主在宫里能倚赖什么？无非就是皇帝的喜爱。那要是皇帝不再宠爱她这个女儿了呢？又或者……皇帝驾崩了呢？
皇帝身体时好时坏，千昭公主这靠山也就时有时无。千昭公主想趁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为自己找个下家无可厚非。可千昭公主的容貌与大梁人有异啊，当世配得上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的权臣不多，即便千昭公主愿意自降身份下嫁给并非权臣的官员，又有谁家愿意一个杂~种公主来污染了自家的血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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