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 ‘海哥走了’是什么意思？”
庄梦羽怀疑自己听岔了，所以她又认认真真地问了一遍。
浣剑、珍珠和玛瑙都是一脸凝重，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都有些打鼓。
面前的人是她们的主子, 她们不想骗主子，偏偏又没法直接对主子说真话。难道她们还能告诉主子：“京城有变，‘海哥’与金戈还有铁马一起走了”？
不擅长编谎话的浣剑斟酌了再斟酌，道：“海哥今早来找奴婢们说, 他得了一个亲戚的消息，要立刻出发去找这亲戚……”
公孙大人与爷是八拜之交，是爷的正经兄弟。说他是爷的亲戚，可不能算是欺骗主子吧？
浣剑这么一想, 心里的负罪感便少了些。她编出一个开头来, 后面的话也就顺溜了不少：“海哥那亲戚危在旦夕, 海哥说他来不及对知会主子，还请奴婢们向主子替他告一声罪。”
浣剑说罢福了福身。
实际上昨夜爷就走了, 今早珍珠起床时才看见自己枕头边上有一封留书, 留书是金戈写的, 简单地说了公孙大人被困京城，他与铁马来请主子出山, 薛家军就在村庄五十里外的镇子上等着。当珍珠看到这封留书的时候，爷与薛家军应当已经汇合、朝着京城出发了。
金戈给珍珠的留书, 最末还有些要珍珠好好保重自己, 照顾好夫人之类的话儿。浣剑和玛瑙一件那几行字就很自觉地略过了那些体己话儿不看。所以那几行字里究竟蕴含着多少情感, 其中酸甜苦辣的诸般滋味儿恐怕只有珍珠一个人知道。
想到金戈对珍珠的情谊，浣剑脑内忽然出现了铁马的身影。她下意识地在心里埋怨了铁马一句：“金戈给珍珠留书，你怎么就不能也写张字条给我呢？”刚埋怨完心中就是“咯噔”一声。
——金戈和珍珠是什么关系？铁马和她又是什么关系？金戈喜欢人家珍珠喜欢得天上地下的，铁马与自己充其量不过是曾经的同袍，她凭什么要求人家铁马给她留书？
心中自嘲地一声低笑，笑自己痴心妄想，浣剑决定不再去想铁马的事情。
“哈——嚏！！”
马上赶路的铁马打了个天大地大的喷嚏，他这一声喷嚏让周围同样急行军的将士们拿着他打起诨来。
“我们铁马将军又被哪家的小娘子想了啊？”
“哎哟！这可就说不准了啊！毕竟把心给了咱们铁马将军的小娘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呀！”
“我倒觉得未必是小娘子，指不定是哪家的美妇人呢！铁马大人的好手段，你们都知道的！”
一群钢铁直男糙汉子，说起荤段子来那是一个热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嘻嘻哈哈，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们这一行是冒着天寒地冻鹅毛大雪的在赶路。别说睡觉了，就是方便都得直接在马上。众人夜里就开始赶路，到了这会儿眼皮子都没阖过一下，难免困顿。
可若是在马上睡着了，行军的速度就得下降。困得厉害或者是骑术差些的，很可能睡着睡着就被马儿甩了下去。虽说薛家军已经化整为零，但每支部队还是有个几千人。要是掉下马去，那是立马就会被后面的几千人马踏成肉泥的下场。开别人玩笑虽然不大厚道，可是要对抗严寒与快速流失的体力与精力，也唯有这种方法最轻巧了。
被人打趣的铁马也不生气。他抹了抹鼻头，只道是无人会懂自己的痛苦。
是，他是碰过许多女人，教许多女人魂不守舍，愿宁死相随。可他真正想碰的人，他一次也没碰过。不是说他不想，也不是说他没有机会，纯粹是他不敢。
他怕他一碰，那人就厌弃了他，走到一个他再也追不上的地方，以后两人连“兄弟”、连同袍都没得做。
薛无涯在前头，在亲兵的簇拥下他也听到了后面的嬉闹声。
大营里的男儿谁还不是正值壮年？想女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薛无涯不会拘着配下，让配下们连嘴瘾都过不了。
只不过到底人与人的心境不同。后面说得热闹，听在薛无涯耳朵里却只是些无聊的杂音——自打梦娘从他身边离开，他就听谁说话都像在听噪音。
乐山说这是“心病”，而“心病需要心药医”。他在乐山说这些话时却是在想，如果梦娘是药，也不知道她是仙药还是毒药。
红袍在风雪里飘摇，不一会儿就被湿气染成了近黑的暗赤色。薛无涯身边的亲兵们望着薛无涯的脸色，谁都不敢与同袍说笑。
都说韶华公不负“韶华”之名，仿佛世间所有美好的光阴都停驻在他一人身上。唯有他们知道，此刻世间没有什么韶华公，只有一个朱衣侯。只有那个杀人如麻，被反溅回来的血染红了一身衣甲，名字能让小儿止啼的朱衣侯。
——他们的主子竟是又回到了那冷漠、残忍、高傲、不近人情的模样。
庄梦羽有一瞬的晕眩。
……得了一个亲戚的消息？薛无涯还有什么亲戚？
呆然几秒之后，庄梦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放在床头篮子里的毛线团，还有刚织了不到一半儿的手套，想说自己手套还没织完，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剩下这么个半成品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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