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朋友低下头去，思考了一会儿。
“……老实说，最初的我们没有想过今天。”他说，“至少我没有想过，我们一日日的工作会结出这种果实。”
佣兵团长慢慢直起身，用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他。“你没想过——这简直像个谎言，你的意思难道是你们被隐瞒了吗？被蛊惑了吗？还是被什么邪恶之力操纵了？”
“你说的一切都没有。”扬抬头看着他说，“我们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没有任何长久的念头。这里离我们的家园如此遥远，奥比斯人也不算友好。”
“是什么改变了你们的想法？”
“是工作决定了我们的意志。”扬说。
卡尔呆了一下，迟疑地问：“……工作？”
“是工作。”扬说，“卡尔，你是否合他人一样觉得，我们总是想得长远，事事周到，从无遗漏，聪明得像一群怪物？”
佣兵团长眨了一下眼睛，“……你们看上去确实比大多数人聪明，但也不至于是怪物。”
只是他的团员偶尔会嘀咕，是不是这些异乡人多长了看不见的脑袋和手脚，不然他们如何做到这么多事？
“然而在数年前，在‘那一位’来到我们身边之前，我们不是山间的部落野人，就是形同牲畜的奴隶。我们都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为何我们不能同老爷们在一个盘子里吃饭。”扬说，“他来到我们身边，拯救了我们，给予我们的不只是庇护，我们在抚松港做的，正是比照他为我们做过的，只是用心不及他的万一，更不必说我们这庸俗浅薄的智慧。”
扬的笔端轻敲纸面。
“我们看起来什么都能应付，首先是工业城在我们背后，那是我们所有财富与力量的来源。”他说，“其次，是我们对这个港口，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知道得也许比任何人都要多。卡尔，你看过那些阅览室，你可知道我们自达到奥比斯后，第一年写成的文书就足够装满一个房间？我们用双眼去看，用耳朵倾听，用双脚测量，当然——”
扬又笑了一下，“现在看来，这是我们别有用心，蓄谋已久。但若非如此，我们就不能坐在这里这样说话。这个世界充满了残酷的斗争和各种未知的危险，我们的远航既要克服自然的艰险，又要面对人心险恶，我们不得不步步小心……”
“小心？”卡尔真诚地疑问。
“……用谨慎、仔细、疑神疑鬼的工作防范一切可能的危机。”扬说，“可以这么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所有工作的目的都是为了安全地生存下去，然后顺利返航。这也是他对我们最大的期望。”
“可是——”
“可是我们怀着勇气和信心远离家园，不应只是来做一个旅人。”扬说，“他已经给予了我们这样多，这样周全的保护，我们也应当给他带一些礼物。”
他停顿了一会。
他们给术师带了什么礼物呢？
他们带了不少东西，书籍，地图，种子，植物标本，水文记录……还有人。
术师抱起了那个孩子，他的黑眸注视着她，轻声说：“还这么小……”
这些远航的年轻人同情这个差点被当做食物的孩子吗？他们是同情的，所以他们带走她，还带走了其他一些人。
但同样是叫做“怜悯”的感情，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意义。
在第二次航行开始前，术师和这些年轻人交谈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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