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横亘在众人之间短短几尺的距离里, 整个石室只听得到无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洛飞羽被这么一抓一折腾，似是已疼得昏了过去。
东方不败眼底冰冷一片，真正起了杀心：“你倒真令本座见识了出家人的‘慈悲为怀’。”
得不到便毁了他，元沧浪竟甘愿被这种人利用，真是瞎眼。
无花内伤不轻, 但东方不败方才的举动却勾起了他心中疑虑：他救洛飞羽能够理解, 可他为何没直接杀了自己……
这喜怒无常的绝世高手, 行为根本无法以常理揣测。
“前辈同他有多大的仇怨，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东方不败默了默，将洛飞羽放在身后，不经意似的正将他拢入保护的范围内，以免无花又动什么歪脑筋，“本座挺喜欢他的, 怎会有仇怨？”
他转过身去, 拂袖负手，颀长挺拔的背影好像根本不在意无花会不会暴起偷袭。
这是对自身强大的绝对自信。
“既然你这么想救他, 本座便好心给你两条路。我看你资质也属上乘，你不愿我将他带走做仆, 那就由你服下三尸脑神丹跟我走。本座会教你绝世武功, 也会替他除掉尸虫, 放他自由。”
“或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区区一个蓬莱后裔, 错过便错过了。本座带走他, 不计较你今日的冒犯，你的野心谋算都同本座无关，分道扬镳之后，哪怕你将中原掀个底朝天，本座也懒得管你。”
无花恍惚一怔。
他抬起头来，愕然问道：“您当真肯救他？！”
东方不败一字千金：“本座说到做到。”
王怜花欲言又止，但在收到某人银针警告之后，这瞧出了些许破绽的旁观者选择了识趣儿闭嘴。
这选择题着实有些残忍，无花对元沧浪并不全无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然而在他心中，究竟是元沧浪重要，还是天下重要，谁也看不透。
是牺牲掉元沧浪的性命，放弃对他的利用，换个法子图谋权势；还是真正珍视这明知他心思不纯，还一再对他宽容的断袖，抛下执着追逐的名利为他求生？
不论选哪条路，结局都是……一生再无法与他相见。
是不是真心，就算是真心、元沧浪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全在无花一念之间。
王怜花一向自诩洞悉人间世情，但此时此刻，心中也不免为之捏了一把汗。
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喜欢的人是个渣滓……可若无花不是渣滓，他又会于心不忍。
无花阖上了眼帘，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这选择题来得毫无防备，他一直不愿去仔细思考的问题，现下硬生生横在了面前，不得不直面。他已经掩藏锋芒潜心谋划了这么久……此时放弃洛飞羽，就等于放弃一切从头再来。
洛飞羽还可以借尸还魂，可他自己的命却只有一条。
无花紧了紧自己的拳。
也许、也许有别的出路……
洛飞羽不搞事就会生病，就像之前唐小夕那样，若让他跟东方不败走了，他这个身体大概很快会死？只要他身体一死，他们便能重来。
可是东方不败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能听到他们的传音入密，是否意味着他其实也已至仙神之境……那洛飞羽的魂魄落在他手中，还能顺利脱身吗？
无花明知自己根本插手不了这等仙鬼之事，却还是情不自禁为之忧虑。
万一洛飞羽不能脱身，会否变成连轮回都入不了的孤魂野鬼……？
……
不、即便退一万步，以他的能力，不依靠洛飞羽身份之便，早晚有一天他也定能将天下握在手心。
他心意已定，话在嘴边绕了数匝，化作坚定的妥协：“……我跟您走，您放过他。”
出口的刹那，无花自己先怔了一下。
他忽然发觉，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那个天平无可控制地朝一边倾斜了过去，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将所有的重量倾泻而下。
身上的枷锁和负重好像在一瞬间轻飘飘了起来，他心神为之一松，竟有如释重负之感。
不管是精心考量，还是第一直觉的反应，都如此诚实地选了保全洛飞羽。
……早该看清楚了。
“您想要称霸天下的棋子，我做您的棋子。”他端正叩首，“我这辈子未曾求过什么人，但……就这一次，求您放过他。”
东方不败身形一震，突然攥紧了拳。
『任教主，我……我就要死了，我求你一件事，请你饶了杨莲亭一命，将他逐下黑木崖去。』[注]
……
东方不败的声音中带上了令人意外的颤抖，他猛然回过身来死死盯住无花，好像要花费极大的力气才能稳住呼吸：
“你愿跟我走？”
无花道：“我跟着您，未必就是服从。我这人心思深重，保不准哪天就有机会杀了你再找到他。只要他身上的蛊解了，就会平安无事，就算一时不能相见，我总归能知道他在这世上的哪个地方放浪活着……”
他顿了顿，语意不明：“……活着就够了。”
东方不败嗤笑道：“你这么自信能杀了本座找到他？”
“能。”这一字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他视线投向东方不败身后躺倒的人，缓缓道：“我不是个好人，心狠手辣，卑鄙阴毒，杀人如麻，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必要时连母亲兄弟也可以一并算计……人命在我眼中不过草芥，我从不为谁的痛苦或死亡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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