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所想的那样，赤司的动作比以往都要慢，甚至在黑子的半个身体已经擦着赤司的肩膀越过去的那一瞬间，赤司才终于启动了双腿。
球自地板反弹至空中的那一刹那，黑子的余光看清了赤司的动作——赤司甚至没有完全转身去追他的动作，而是一个侧身，手臂猛地绷直伸出，脚下一个横向移位，手掌已经精确无比地切入了黑子运球的路线之中——然后，在黑子的手指还未触碰到旋转的篮球的前一秒，轻轻松松地勾入囊中。
这怎么可能……
黑子睁大眼睛，心脏瞬间狂跳起来。
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判断出他的运球路线？
“不要发呆，来断我的球。”
赤司缓慢地运着球，他的身体微微紧绷，臂膀上的肌肉勾出了优美的弧度，像是蓄势待发的猎豹，优雅却危险。
黑子随着赤司运球的声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情绪本就有些不稳定，势在必得的第一球又被赤司闭着眼就断掉，心里倏然间有了一些躁动。
记忆随着赤司方才的那一球而逐渐复苏了起来，黑子开始回想起赤司的习惯。
双手胸前传球手肘内收而不是过度外扩，传球轻松，弧线平直，传球和接球的动作就像一对可以成镜像的动作与反动作。
能用持球突破就不用运球突破。
持球突破在突破一刻永远用交叉步而不是顺步。
常用不换手变向假动作。
黑子抿紧了唇，后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左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赤司运球的那只手——赤司也是顷刻间爆发，如同每一次习惯的那样，左右飞速变向过人，动作快得眼睛几乎跟不上，黑子的视线黏在赤司持球的手掌上。
几乎是想都没想，黑子脚下的动作先伸后缩企图影响对方习惯节奏，但是动作一出来才反应过来，既然赤司都看不到，他的这些假动作又有什么意义？
——也的确如此，这个毫无用处的假动作为赤司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一个降速，变速，急起急停，反而晃得黑子重心一个不稳，即使不会糟糕到摔倒却也需要半秒的时间重新调整重心归位，而这时候赤司的整个身体已经顺利地突破至黑子的身后。
不放弃的精神让黑子没有就此停手，他一向擅长抢断——尤其是，当对手绕至他的身后。
黑子一个侧身，追都不追，而是做出一个脚下纵向撤步，左眼盯住了赤司运球的动作，在将节奏调整到相同情况下，手臂闪电般地伸出，从赤司胳膊肘与侧身间的空隙直接插入。
抓了一手的空气。
这一次欺骗他的是他自己的眼睛——只有左眼的情况下，视线有了极大的偏差，他的手就这么掏空了。
黑子愣住，而赤司已经随着他的这一个失误彻底脱离了他的防守范围圈，轻松地冲入三分线外，赤司甚至没有去猜测距离，只是抬起了双臂。
他的手腕开始弯曲。球从他的食指中指间飞出。既不会向后也不会偏向两边。
投篮手超过肩膀，完美的九十度。
球的轨迹像手肘一样保持清晰和准确，在黑子错愕的视线中划过了半场，准确无误地落入篮网，连球框都没碰到分毫。
黑子震惊得发不出声音来。
赤司扯下眼罩，回他朝他微微一下，气息很稳也很沉：
“很多情况下，拜这双眼睛所赐，比赛确实会轻松不少。”
他弯下腰捎起滚回来的篮球，折身走到黑子面前：
“但同样的，它也会欺骗。有的时候，拥有过强的眼力并不是很好的事情。”
黑子的心跳还没归位，他撑着膝盖直起身子：
“所以……是怎么做到的？”
赤司轻轻点了下他的胸口，越过人，走向了体育馆门口。黑子疑惑地转身看他，赤司停在了门前，手按在了开关按键上。
“有时眼睛反而会给你错觉。相信我，打了十年篮球的你，身体一定比眼睛更加具有球感。”
“啪嗒”一声，整个场馆落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赤司运着球往回走，一片漆黑之中，任何感官都变得更加敏锐。
黑子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赤司的一个轮廓。
“靠着自己的感觉去打球，而不是靠着眼睛所见。”
赤司运球的力度加大，球震在地板上，连鞋底都好像跟着酥麻了一下。
“再来。”
黑子闭上了眼睛。
世界彻底没有了光亮。
他的前方是一片的漆黑，只有运球的声音，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赤司没有给他缓和的时间，脚下启动的极快，而且非常之狠——严丝合缝的单人进攻，凌冽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他冒汗的额前一片湿冷。
黑子深深地吸进一肺混合着咸潮汗水味道的空气，然后，随着感觉行动了起来。
一切非常的自然而然，失去了视觉之后，身体听从了大脑与身体的条件反射，肌肉绷得很紧，紧到青筋突起，身体却莫名地轻盈了起来。那是没有了顾虑之后的轻盈。
篮球，总是以一种无比温柔的方式，让人们尽早地去面对一切。
比自己有天赋的人比自己还要努力。
于是有些事情看起来好像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无能为力；
因为体能太低，于是接球失误，抢板黄油，投篮糟糕；
平衡能力太差，于是被人家一步过，快得自己根本连被晃倒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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