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现的,是一张死灰惨白的脸……
他把头死命地压在手臂中啜泣,身子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肩膀不住抽动。
就这样累了就睡,醒了继续埋着头不发一言,就如同死了一般。有人送了食物来,他看也没看过一眼。再后来浑身像火烧似的滚烫,开始剧烈咳嗽,声音嘶哑难辨,人也开始迷糊了。
这样也好,不用想,不用看,就这样沉溺黑暗,即便是如此,梦魇仍然死死纠缠,一刻也不曾消停。
老管家阿昌进来带人的时候,冷如寒冰的老脸亦不由得沁出一丝泪。
这件事在京城里闹得是沸沸扬扬,公子珏的声望在民间何其之高,开始说是溺水身亡,后来仵作验出颈脖有明显瘀痕,实际死于颈脖断裂。
他杀!
这一结论出来,在民间激起千重浪。纷纷要求官府彻查,揪出凶手,以告公子珏枉死之冤,慰其在天之灵。
由于有人见到了公子珏当日是与书僮阿财一道出的城,然公子珏遭人勒杀,书僮阿财却安然无恙。于是当日大理寺来了官衙把阿财与贺兰珏的尸身一道带了回去。
可阿财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实在问不出什么话来。且又查出此书僮在跟随贺兰珏之前劣迹斑斑,于是便将他投进了监牢,等候盘查。
两日下来,人都快在牢里病死了,也没问出一句话。
刚带进大理寺那会,上边就来人了,说是要合理问话,不准严刑不准逼供。如今人要是死在了里边,说不准就麻烦大了。
后来又有人来保这书僮,于是大理寺卿就让人寻了老管家阿昌前来将这小奴带回去,说是医好了再审。
于是阿财再度苏醒的时候,鼻息间已经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儿了,身上的肮脏粘腻也收拾干爽了,柔软的棉衫轻轻摩擦着肌肤,如同双手温存呵护的舒适感。
动一动,全身上下依就乏累酸痛,抬不起身子,抬不起手,喉咙发出干涸的喑哑,低沉得像是在□□。
听到他的□□,有人一脸欣喜地凑了过来,是个脸若满月,身子富态的大婶。她伸出手摸了摸阿财的额头,脸上漾开了和煦的微笑。
阿财半晌没反应过来,这大婶是谁?四面环顾,这儿是自个的卧房,她是打哪来的呀。
大婶一言不发,退出了屋去。
阿财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子不由自主眯上。
稍瞬,门被推开,有人走近前来,坐在榻上,一个冰冷的手心覆上前额。那触感,是小皇子拓跋蕤麟……
“欸,你醒了就别装睡,都睡了四天了,给我睁眼——”某人没好气地低嚷。
四天了……有这么久么?眨了眨眼,嘟囔了句,“我还要睡,你别管我。”
“嗡”地脑子一震,身子被人从榻上抽坐了起来,“有你这么折腾自己的么?我可是好不容易救活你,你这条命现在归我了,我偏要管你,怎么着。”
“有你这么折腾病人的么……”阿财那身子虚着呢,晃了两晃就要往下倒,被人攥住了手肘一带,就躺到一个清爽坚实的怀里。呵,这么倚靠着也比躺在榻上舒服,某人干脆双手一圈,象抱着阿娘似的抱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脸颊贴在他胸前……
阿娘……
人生病了,就特别脆弱,好多时候,特别想阿娘,渴望有人给他个温暖舒适的怀抱,心里就踏实了。
别看他从前横行东街,进牢狱像是家常便饭。可这次真不一样,贺兰珏的死是狠狠打击到了心底,说来,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小皇子懵了下,抿了抿嘴便用手圈紧了他,说道:“出去晒晒太阳么?你躺着都快发霉了,回来的时候臭得跟从粪坑里挖出来似的。”
咦……说到这,阿财摸了摸身上的干净衣裳,问:“谁给我那个洗的……”
“这几日都是哑婶照顾你,阿昌伯要忙活贺兰珏的后事,还得看护那个活死人,顾不上你。”
阿财垂下眼皮,闷了会,说道:“我想去看公子,带我去,好么?”
小皇子没说话,站起身来,在边上捞了件薄袄褂子给他披上,将人打横抱起,走出门去。
白玉青石的孤坟,静静座在梅林间,堆簇秋菊金黄灿烂,林间微风扶摇,抖落菊叶纷纷洒洒,公子珏似菊高洁,再配合不过了。
有素衣书生散发赤足持酒狂歌——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
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
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
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注:自诗经《国风•桧风•羔裘》)
歌者是韩子翊,痛失至友,悲不自禁……
“公子——”阿财挣扎着从拓跋蕤麟的怀中下来,哭倒在那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贺兰珏那日画舫上对他说的话言犹在耳,却不料已成最后的叮咛。
韩子翊扔了酒坛子,上前来握住阿财的肩头,捏的他骨骼生痛!“阿财!阿财!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珏……珏为何就……”
阿财的眼瞳蓦然就像烧了把火,他一抹眼泪,朝公子珏的坟跪磕了个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公子,阿财誓要找出凶手,砍他个十七八段,为你报仇雪恨!”
再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便将贺兰珏那日由太尉府回来后的变故说起,一直说到画舫遭难。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凤栖冰语-焚歌请大家收藏:(www.9shuyuan.org)凤栖冰语-焚歌九书院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