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灾之年，官府向大族富户化缘是惯例！
可这碗饭不好讨，当官的充大个都习惯了，赔笑脸去讨那三瓜俩枣，心里落差不小。
严舒呢！又是个要面子的人，平时与大户们关系又不融洽，这碗饭便更难讨了。
可不讨不行啊，十几万张嘴在那等着呢！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拿州里的二千亩公田为本，哪家出价高，便由哪家白种三年。
那可是一等一的良田，位置好，还有公家耗巨资修筑的深井、沟渠组成的灌溉系统，旱涝保收。
当然，这还只是由头，家大业大的家族，也不在乎这点地。但后面甜头却是让人没法拒绝，中者的家族，不论经营什么生意，免税至下一个灾年。
这可是大赌头，下一次什么时候闹灾，谁知道？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能摊上多少便宜，那就看他们自己的命。
大唐的税不高，但却依然遵循重农抑商的古制，对商业苛以重税。所以，严舒筹措钱粮的方法，与其他州府捧着碗要饭不一样，大族富户们得捧着。
自从去岁闹灾以来，曹州的大族富户们，旁敲侧击了多少次。想着把准确的消息套出来，这好事不能总让赵家占了。
可严舒为了多收一年商税补贴赈济款项的不足，硬是压了一年。
如今，州府发了公告，曹州的大族富户，都纷纷认捐一千石粮食，将参会的牌票领了回去。
瞧着诸家的家主、管事叽叽喳喳的往外走，在凉亭喝茶的李宽嘴角不由露出丝丝笑意，赞了一声：“这个严使君，果然是个老狐狸。”
忙着给兄长添茶的李灵龟也是淡淡一笑，附和道：“可不是，就这一会儿，收了快两万石了，的确是生财有道。”
可这州里的商税，是吏部考核的重要标准之一，严舒为百姓糊口，舍了这么大一块肥肉，吏部的考单里能好看就怪了。
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拿自己仕途喂百姓的官，的确少见，李灵龟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官。
当然，李灵龟也看出来了，他这位堂兄，是真的欣赏曹州这位土埋半截的刺史。所以，即便有逾规之处，他也是视而不见。这多少有点偏心了，回朝之后，御史台的老爷们，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李宽的头上。
抿了一口茶，李宽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一点不假，愚兄我是有点偏心。”
“可严使君那句话，真是说到本王心里去了。”
对严舒，李宽一开始是有防范之心的，不仅让马周看着他，还处处给试探他，派人去查他的底。
可他在陪李宽下乡视察时，说了一句：臣就是凭着这张嘴吃饭，这张嘴呀，不吃甜的，软的，腻的。
迎着西北风我吃雪花，冰碴拔舌头，可我这张嘴硬气。一天三顿白菜，我吃的那些想行贿的无门可入。
这话引起了李宽心中的共鸣。圣人常说，这当官的，保持初心最难。难能守贫，严舒能几十年如一日，这份毅力，李宽是服气的。
严舒的这个主意好，赵家已经连续夺了三次魁，俨然已经把免税的政策，当成了他家的私产。
不管论面子，还是论好处，这个魁首，他们家都志在必得。没瞧见，司法参军赵良，已经三次面见刺史了么？
直接调卷宗，逃不过赵良这个曹州最高刑官的眼睛，拿这个饵儿吊赵家这条大鱼，再合适不过了。
“人老成精！”
李灵龟这话点评的好，严舒的确是人精，事事都给你想的明明白白，让人无法置喙，更没法拒绝。
可今天来的不只是喜讯，朝廷的邸报上说：率军攻灭高昌的大总管侯君集，因纵兵劫掠，贪污高昌财宝，侮辱高昌宗室之女，被下了大狱。
而百骑卫传来的信心，堂兄也给他看了，御史大夫萧瑀等人，不紧咬了侯君集，更是连带李宽一起拉上了。
他们上书弹劾，藩王与统军大帅私交甚秘，侯君集的所作所为，难保李宽没有参与其中。要知道高昌之战，李宽便独立率军，攻占了高昌三分一的国土。
更巧的事，在战后，那些城池都被洗劫一空，比侯君集“扫荡”的还狠，真可谓挂刮下了三尺地皮。
在病榻上的王珪，还让儿子替他在太极殿弹劾李宽，说李宽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因为他在松州就干过。一回生，二回熟，抢习惯了。
大军统帅回朝的第一件事便是下狱，大唐开国以来还是头一次。这件事也在朝廷掀起了轩然大波，长安城更是舆情汹汹。
李灵龟当务之急不是对赵家动手，自己一身混还没洗清呢，再竖敌，太不明智了。借着这个当口，写个奏疏汇报一下办差进程，顺便跟陛下解释一下。
这忠孝之心，有时候还真不是体现在办差上。纵然堂兄对君父一片忠孝，也该让陛下知道才是。李灵龟虽然进京的次数不多，但多少也对李泰了解一点，人家就是巧在嘴上。
李宽笑了笑：“这会做不如会说的！是啊，不管在官场，还是皇室，这种人都吃香。”
“可贤弟你还是看错了人了，愚兄跟严使君一样，是个不怕冰碴拔舌头的。”
解释？
解释什么啊！自古以来文官学萧何避祸，武将学王翦求封。做臣子的，要是无欲无求，让君上抓不住小辫子，那还能用的安心么？
再说说他，打小跟圣人是不亲近，就算圣人对他委以重任，也不代表陛下什么都信他的。
这种事越描越黑，你越解释，越清高，就越容易让陛下讨厌。李宽不怕惹圣人生气，可他不想跟侯君集一起，在圣人心中画上等号。
查呗！三法司那么多能人，李宽是黑是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至于，李灵龟担心的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对一般的大臣差不多，对他，没什么用。
李宽食不过二餐，菜不过四，没有私产，没有家世，甚至连万宣道收拾出来的楚王府，也没住过一天，孑然一身。
他有多少钱，圣人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没什么可让人揪住的把柄。是，这样的臣子，不着君王喜欢。可李宽的脾气就这样，不会为了讨好皇帝而改变自己。
“灵龟，咱们即是堂兄弟，又都是哀王的嗣子，有些话，愚兄就不背你了。”
“这顶亲王的帽子，不是我求来了，是陛下硬叩到我头上的，我办事只从自己的本心，不在乎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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